四下是望不尽的黑暗，在这片区间里，意识、时间与空间扭曲成一团腐烂的肉，将这个新生的意识体包裹在内。它，是鬼伥。他，也是李牧。
“我，我是?”
“我是...”
“你是...”
“对啊，我大抵上，应该是，死了...”
“死了，吧....”
“但是，为什么，会感觉到寂寞。”
“!?”
这一刻，李牧猛然察觉到，早已远去的七情六欲竟然源源不断地流回到自己空荡荡的内心。
恐惧...
惊喜?
落寞。
愤怒!
尽管他什么也回想不起来，但附着在情绪上的波动，似乎带回了一些他曾生而为人的蛛丝马迹。这些久违的悸动闷在李牧的胸膛，似乎在一点点激活着他那处于收缩态的不再跳动的心脏。李牧慌乱地刺激着他身体里的每一枚细胞，生物电流开始在身体里重启，并且疯狂地流窜起来，将意识主人的意愿传达到体内的每一粒细胞里。
他想动起来。他需要呼吸!他需要挣脱出这团腐肉!他想要活过来!因为，还有好多没有完成的事情，还有好多...
“懦夫!”这是一段激荡着李牧的灵魂的信息，猛烈地撞进了他的意识空间。如果这段信息是声音，足以震破他的耳膜；如果这段信息是光芒，足以灼穿他的眼球。李牧的记忆早已被先前的鬼伥分食殆尽，眼下是出于本能反应，痛苦地收敛着即将溃散的意识。他明白，这一次，他要将自己的意识黏合在一起。不然，这些身为人类的情感会再次被吞噬。
“人类?原来的我还是人类吗？”李牧出现一丝动摇，但是立刻又将这份不安按捺下去，“没错！我是!是人!是人啊!”
发出源于内心撕心裂肺的呐喊后，把握回头脑清明的人陷入了久久的彷徨。
夜半时分，病房内静如死寂。寒霜般清冷的月光，像是一条扭捏着娇躯的妖娆蛇女，优雅地攀上了屋内的玄色大棺，映出令人胆颤的寂寥凄凉。在月光关怀不到的棺内，肤色惨白的年轻人缓缓坐了起来。李牧坐在里面，好似沐浴着棺内的黑暗。他的动作还很僵硬，迟滞空洞的双眼审视着眼前的一切。他不敢用力过猛，一边熟悉着这幅身躯的，一边如同蹒跚学步的幼崽，谨慎地调动起运动所需的部分肌肉。他这样做，只是因为这具身体，不是单单归他所有的。身体的另一个主人如今仍处于他的压抑下，在他内心的最深处发出狂乱的怒吼。
这是鬼伥的污染依然存在影响。他能感觉到，遍布他那麻木的肌肤上的毛孔，正随着他的复苏杂乱地欢呼雀跃的同时，贪婪地舒张开来吞吐着四周的空气。
“这是?”李牧走出棺椁，站在窗前，望向外面熟悉又陌生的街景。
这时，病房的门被缓缓拉开，尤黎捂着小腹走了进来。他尽量甩开脸上的痛苦，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，大剌剌的坐在地上，有气无力地说:
“欢迎回来，李牧同学。”
“我是，叫，李牧，这个名字吗？”
“以前是这个名字，当然现在的你也可以另外给自己取一个称呼。”
李牧闻言一怔，随后僵硬的脸上渐渐泛起落寞的苦笑，“这个名字，一定是深爱着我的家人为我想好的名字吧。”
“嗯，”尤黎微微点头，像是回忆起来从前，怀念地说，“是的，你的父母，很爱你。”
窗外由远及近传来引擎的轰鸣声。
“有什么打算吗？”尤黎问。
李牧不假思索地答道:“报仇。”
“你要拦我?”这回轮到李牧开口发问了，因为他看到尤黎将手缓缓伸向腰间的口袋。
“好可怕好可怕，饶了我这把老骨头吧”，尤黎从口袋里掏出的只是一盒香烟，嗤笑一声，一边在李牧眼前晃了晃。
李牧皱起的双眉并没有由此舒展，随后腾起的烟雾反而让他的眉头皱的更紧。不过出于身体和情绪留有的记忆残片告诉他，眼前这个老烟枪不是敌人。
“不过，现在你确实该走了。”尤黎扬了扬手中的香烟，看向窗外，喃喃道，“一定要把握住这最后的机会，李牧...”
此时，窗外的轰鸣声已经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军用皮靴踏在地上整齐划一的脚步声，以及枪械和衣甲的摩擦声。
“什么啊，还真是急性子，一点没变。”尤黎将目光从窗户收回时，房间里只剩下他和那幅空荡荡的棺椁，“大闹一番吧，这样才能让那些大家伙坐立难安。才能...方便我们行动...”言罢，尤黎一手捻起清心咒的符箓，一手掏出沾有灾厄污秽残留的匕首，默默地在身上的几处要害开洞。
另一边，李牧披上从房间里顺来的白大褂，跑向另一侧的病房，打开窗户踩着窗台跃向不远处的排雨管。他还没有完全适应这具身体，毕竟他要一边压抑着濒临狂乱暴走的身体和意志，一边计算出最优的逃跑路线。
“目标样本已逃离!”
“快加强北部的保卫力量!”
“室内发现重伤人员，是负责看守样本的不归人!”
“快!机枪手就位!”
楼里军队士兵跑步而来的声音越来越响，楼外传来指挥官的口令，他们已经发现李牧的逃脱，立刻调整战术，命令外面待机的小队形成战术包围圈。
李牧心里暗道不好，不是他没有力量对抗这些普通士兵，而是他害怕在抵抗的过程中接触到人类的鲜血、死亡以及那些负面情绪。
这些是鬼伥的养料。
而就在他一跃而起的瞬间，楼下某处草丛中探出的机枪突然吐出火舌，子弹如雨般倾泻在李牧的身上。
他的身体和身后的玻璃一齐迸裂开来。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，吵醒了还住在医院病房里面的病人们。在认出这是枪声后，医院楼里此起彼伏地传来了病人们绝望的呼救声，其中更不乏有病人不幸被流弹击中。
复苏不久的属于人类的内心开始挣扎。
同样他也明白，他是没有办法和这些冷血的杀戮机器沟通。
现在他能做的只有远离。
绝望，痛苦，哀嚎，死亡，自责。
这些刺激着他千疮百孔的身体，以及近乎碎裂的意志。
李牧在空中以一种极不合理的姿势调转了下落的方向。这时的他闭上了双眼，稳住自己的呼吸，向着军队的一辆运兵车栽下。
“目标已击毙!突击三队，上!回收目标样本!”一名指挥官拔出指挥军刀，向着被砸扁的卡车命令麾下军士们突进。
“吼!”一声怪叫自烟尘中响起，惊得四下嘈杂的士兵们一滞。当然也仅仅在一个呼吸间，士兵们从狂乱的吼叫声里回过神来，一边战栗地扣下扳机，向着烟尘里声音的源头疯狂扫射。
“掷弹手!”指挥一横军刀，身后一众士兵迅速收起枪，反手将手雷丢入烟尘。
然而人们听到的是，取代了爆炸的吞咽声。
“这，还有没有『天理』了...”指挥官自然明白他们接到的密令是要回收，或在必要情况下处决的细菌样本。但眼前黑黢黢的腐肉，还有上面令人抓狂的纹路，已经碾碎了他仅存的理智。
一大摊腐烂的肉块开始收缩，渐渐凝成一道人影。李牧披着残破污秽的白袍，立在拂晓幽昏的晨曦里。他一步一步向着眼前的敌人们走着，一边在口中自言自语:
“现实是什么？真相是什么？”
“以及这些现实与真相所证实的真理是什么？”李牧身形爆射而出，悬在半空中疾速冲刺，身体扭曲成符合空气动力的形态，冲杀向离他最近的一小队士兵。
不知他是在向谁轻声倾诉，但已经化作杀神恶鬼的他，不由他控制的身体，已然衍生出钩镰一样的节肢。此时的他像一只耀武扬威的狼蛛，每条肢节仿佛各自有着独立意识一样，遵从着本能进行战斗。一边弹开弹药和刀剑，一边有条不紊地收割着眼前的生命。
“这些并不重要，重要的是要保持清醒，保持思考。”伴随着他的声音，一个个被惊吓到发狂的士兵被连人带枪劈开。
“呼，愚者愚弄着现实，许以千万人轻松美好的环境，呼，而这千万人却共享着同一张面孔!”
“呼，因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铁屋子里没有使用双眼的必要。”李牧喘着粗气，平复着内心翻涌的恨意，以免被疯狂吞噬掉他的理智。
李牧手上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，最终停在了那位匍匐在地屎尿齐流的指挥官身前。“这是你们通过以放弃本我为代价，获得肉身的苟活。”
“当你独立思考，打破了铁屋子。被你惊醒的人们再无法回到那美好的梦，反而只会恨你让他们面对了残酷的现实——除非那创世的愚者不再允许他们拥有做梦的资格。”李牧嘴角咧成一个诡异的弧度，一把揪起地上的指挥官。他那如恶鬼般锐利的眼，直逼指挥官涣散的瞳孔。
“就像你们自以为是阳光照亮了万物，让你看清了世间。但你有没有想过，你所看到的，有没有可能只是太阳希望你看到的呢？”
“如果偏心的太阳不愿照亮黑暗，那我就替黑暗把太阳剖开!”
随话音落下，是指挥官的人头。随李牧身影消失的，是来执行任务的731名士兵的性命。
风雪不归人提示您：看后求收藏（卧龙小说网http://www.wolongxs.com），接着再看更方便。
好书推荐：《我的剧本世界在自主运行》、《我是舰娘》、《我的师妹是妖女》、《交错世界之学院都市》、《认清现实后，她们开始追夫火葬场》、《好徒儿你就饶了为师伐》、
